鸣山

空山不见人

神谱(上)

1

古美门研介是个神,是八百万神明之中最能说的思辨之神。纵观三界,恐怕没有生物能在口舌之争上胜过他。


神灵的生活相当悠闲,然而天天看云数星的日子过久了太无趣,所以神灵之间不时也有小聚。能忍受古美门的神不多,坚韧之神三木可能是唯一一个肯同他喝酒的。两位神灵不时就相约小酌互怼,找点乐子。某一日他们借着酒意打了个无关痛痒的赌,古美门不幸输了,按照约定他要在三木给他选的全世界最偏僻最无聊最安静的山里住一段日子。


神是必须遵守约定的。古美门带着神官服部悻悻来到山里隐居,开始了无所事事的监牢时光。他被拘在一块对神而言十分狭小的土地,他无法离开而凡人也无法入内。所幸三木还算仗义地给他点了一座阔气的宅子,足够堆下古美门每日收到的祭品。给古美门献上祭品的人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自从他移居此地后还多了一份当地乡民的贡品。虽说这些未开化的人们献上的不过是些粗陋的器皿食物,但诚意十足,古美门也就勉强接受了。


日月交替不知多少次,古美门的宅子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那是个年轻男人,风尘仆仆但神情明朗,不轻不重地叩响了大宅的木门。


“您好。”男人带着灿烂的笑容。他自称叫羽生晴树,是个来自远方的旅行者,并请求在此处借宿几日。


“这片山脉实在太长,我已经探索了几日却还是摸不着方向,能在这里遇到您家真是太好了!”他将古美门和他的宅子都恭维了一番,让古美门很是受用。他的自我介绍古美门倒是完全不信,能进入结界之中的绝不是凡人,但他同样也瞧不出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既不是神也不是魔,不是妖怪也不是鬼。这家伙更像是个无法看透的杂合体,硬要说的话……可以算是个迷人精吧?古美门哼了一声让服部去收拾一间客房,他自信无论这个羽生晴树对他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既然如此他是什么来头或者为何而来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当然,他不会承认内心深处他也挺希望多个活物在身边。


既然同意了对方的请求,那总还是要展现出几分主人的友好来的。顶着羽生期待的眼神,古美门微微颔首,道了声“纱织”。


他发现羽生晴树眼中有很多问号。这家伙居然能用眼神表现这么复杂的符号和含义吗,看来可能是语言之神或者符号之神的神官吧。


2

羽生晴树是个行者。他游历四方,理想远大。如果说有什么令他困扰的话,那就是这栋宅子的主人古美门研介先生了。

他自觉不是见识短浅之人,古美门先生的府邸中不少摆件挂饰他都能说得出名堂。古美门先生博学多才,早在他亲见对方之前便对此有所耳闻。他来此借宿之后更是对古美门先生的大方好客有了另一番认识,对他这样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还能如此款待的主人可以说是简直无可挑剔。


可是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纱织”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古美门先生早上见他的时候,他热情地向对方打招呼,对方说“纱织”;晚上就寝前他端着管家服部给他的热茶向古美门先生道晚安的时候,对方说“纱织”;两人坐在长桌上面对面用餐前,他默诵祷词,对方说“纱织”……起初他以为纱织是宠物的名字,或者古美门先生在自言自语,可是后来他发现就算说话对象明显是他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比如说昨晚上下将棋的时候明明您就紧紧盯着我,大杀特杀眼看要一击结束棋局的时候说“羽生君,看招吧,纱织!”这种台词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他每日早早出去在山里四处游荡,傍晚便回家写游记。与其说是游记,倒不如说是古美门观察日记更合适——毕竟古美门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羽生晴树是个伪神,但不同于那些自称神的狂徒,他是诸神亲手造出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某日他睁开的双眼,知识和各种情感在他脑中膨胀着,他花了些时间适应这具强健而美丽的躯体,像一只初生的动物幼崽一样去寻找一切温暖柔软的物体。可他只看到了光,一眼望去全是明亮。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像树根一样深深扎根在他体内,在他琢磨着这玄妙的感受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爱,孩子。你收下了我们的爱,作为回报,你要去爱所有的东西。”


他是被爱着的。他是被神灵赐福的。但爱不是他的使命,那是爱情之神、友情之神与亲情之神该做的,甚至仁慈之神都比他更有资格谈爱。可他既然承蒙众神的垂青, 那他的存在该是有意义的吧?他同智慧之神谈了他的疑惑,智慧之神外表是位老者,声音沉稳有力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你所困惑的我无法解答,倘若一定要问的话,去问思辨之神吧。他没有赐福于你,因为他正在履行与坚忍之神定下的赌约。”


羽生晴树本能地仰慕这位名叫古美门研介的神灵,因为他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如果说在此之前这这份本能是来自好奇之神与欲望之神的礼物,那在他亲眼见过古美门之后,这份仰慕就该归功于爱情之神的馈赠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有趣的生物?他言辞犀利而不失幽默,充满智慧又不惧分享自己的观点。他任性妄为带着些孩子气,可在认真时却又那么可靠……思辨之神是智慧之神同正义之神和语言之神辩论时诞生的,如果说他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从始至终都是自我的。

自我,多么美妙的一个词。古美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独属于他本人的,而非来自谁的恩赐。无论是他那独到的见解还是他奇特的发型都令羽生着迷,小半月的时间转眼即逝,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偏离了此行最初的目标——请求古美门的赐福。


机会说来就来,某一天晚上他们一起下棋时羽生侥幸得胜,古美门喝了不少酒,借着酒意允许他随意提个要求。


羽生手一抖险些将杯子打翻。神灵是必须遵守约定的,这点他再清楚不过。无数想法涌了出来:先生请赐福我,先生您能不能跟我走或者请允许我一直住下来,先生请跟我结……


最后的最后,青年说:“先生,我想问您个问题。”他嘴唇发白声音都在颤,古美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说。


“先生,纱织到底是什么啊……”


3

“纱织是神,她是众神之中最神秘最伟大的一个,即开始与结束之神。”


“对于神灵而言,时间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一切都仰仗纱织。她是开始也是结束,所以她是早晚、她是生死,她也是初遇与分别。早安和晚安、问好和告别,都是纱织。”古美门抿了一口酒,稻米的清香让他很满足。他看了一眼僵愣在座位上的羽生,淡淡道:“怎么,你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的味道,却连纱织是哪位都不知道吗?”


他的话似乎有什么魔力,羽生的表情起了变化。他先是兴奋起来,带着极大的满足感,似乎他终于理清了某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紧接着神性从他身上剥离,他开始发抖,像个胆怯而迷茫的人类一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开始与结束之神不曾赐福我,所以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要存在……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要做些什么……”古美门听见青年喃喃自语道。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想要赐福的话就给我好好摆出一副请求帮助的姿态,不要说的好像多理所应当似的。至于纱织,想要她赐福是不可能的,她忙得要死。不要说你了,她连我都没空理!我可是她的头号追随着啊,结果她丢下一句’当机缘到来时,你仔细想,自然能想明白’就打发我了。在她想起我来之前,我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他瘫坐着喝光了杯中的残酒,转眼间杯中又蓄满了清澈的液体。他的酒樽永远是满的,天下有太多他的信众愿意为他奉上美酒。 


古美门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失意者,他没有被世人遗忘,也时时被众神提起,却唯独被纱织撇下。他自视甚高,可他怎么想也想不透这位开始与结束之神的心思。他也想过羽生晴树的到来或许有什么深意,兴许这就是纱织为他安排的机遇,可这家伙让他十分失望。他倒是不笨,甚至可以称得上优秀,但偏偏却过分天真还自以为是。古美门一向不喜欢张口闭口爱与和平的家伙,再加上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和笑容,这种下意识的释放魅力干扰他人思考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如果这就是纱织的安排,那他拒绝。


“话说回来,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不,应该要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完全就是锅煮烂了的炖菜吧,什么食材都往里面加,结果发现忘记放盐了。”他满怀恶意超对方笑了笑,不想羽生抬头直直看着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期冀。


“我是神灵造出来的,也许就像您说的,我是个失败的作品,但并非无药可救。”羽生晴树靠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开,对方却在侵入他的安全距离前停下了,向他深深施了一礼。“您就是我的药。”


“我能斗胆向伟大的思辨之神讨一个恩惠吗?我想要您……”他的心脏停了一瞬,谁知青年顿了一下,随即接口道:“您的赐福。请您给我思辨的能力。我想您的馈赠或许能使我想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也能帮您一起思考开始与结束之神给您的讯息。”


哦。古美门的心脏又开始好好工作。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竖起手指,说:“不给。”


TBC

写不完了,明后天有空继续,校对什么的是不存在的,有缘再改吧。开学三周感觉要死了,可能是假期摸鱼的报应。

接着看材料去了。绝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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